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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岐人岐事·3】

姜毅先生的洒脱人生

李西岐

姜毅先生跌宕人生之中，其真实可爱的一面，颇有点像困在冰天雪地里怀里抱着火罐子御寒的人，他的眼睛蓦然瞧见另一个落难此处的好朋友，马上会把藏匿在胸前的火罐子递过去。尽管自己跺着脚在发抖，却依然时刻不忘朋友并且嘘寒问暖的热心肠人。

如今，这样具有侠士风范的人，真的是越来越少了。

姜毅生得豹眼熊腰，活脱脱有梁山好汉林冲之风范矣。他是那种眼里不揉沙子的汉子，喜怒哀乐一满全写在脸上，说起话来直戳戳的，不绕弯子，倘若扛着竹竿进城门直来直去。他说，自己的性格主要遗传了山东籍母亲，豪爽奔放，爱抱打不平，喜欢谁，不折不扣，厌恶谁，即使把暖宝贴在心窝，也不会改变初衷的。

这人就有趣了。我与姜毅最初喝酒之时，还是有点不太适应，他热情似火，巴不得把自己的胸口剖开，让人见识其砰砰跳的一片真心。随着交往的时间久矣，方才知晓，这是一位值得信赖的朋友。我们后来多次见面，几乎每次都是高朋满座，席间唱秦腔，拉二胡，时不时地还舞文弄墨，写写画画一番。姜毅好客，招待好友总要拿出最好的酒，自己却只喝西风酒，敬酒时咣的一碰，自己仰脖先喝了，酒杯子里滴酒不留，干散透彻的令人钦佩。他曾经给我讲述自己的跌宕经历，历任陕西省政府新闻办公室陕西通编辑部副主任，陕西省信息总公司网讯信息部主任，陕西省体改办董秘协会信息处处长，在读研究生学历，现为陕西雨伸企业集团总经理。

姜毅原本有着官场上的豪华目标与令人羡慕的辉煌前景。因为，这是当下诸多知识分子选择的人生目标，待在窗明几净的办公室里，冬暖夏凉，一杯茶，一张报纸，惬意而舒坦，心思不正的人则可借此权力寻租，官架子十足的人可以拿腔捏调，日子混得游刃有余。他是在职场做得正欢势之时，却义无反顾地辞职下海，凭着自己的侠肠义胆与广泛人脉，一步步地将生意做得风生水起。

当我问起其中的缘由时，他淡淡说了一句：“咱就没有做官的命么。”

性格即命运，命运即人生。老虎屹立山岗而吼声如雷，狮子驰骋旷野且施展飞姿。从这一点看，彘往前拱，鸡往后刨，是天生就的命运使然。那么，原本就是长啸九天的凤凰，焉能在低矮的树杈上停息？

如此参透人生命运的姜毅，因此活得天真坦然，透彻明亮。

去年夏天的一个晚上，姜毅打电话叫我和张刚、王飞去他家里喝酒，四个岐山人围坐在偌大阳台的小亭子里，几个小菜，边喝边聊。此时，天空乌云密布，不一会儿飘起了雨，淅淅沥沥的，挺有诗的意境与悠远。

酒过三巡，气氛热烈，姜毅兴致勃勃，畅然吟道：“雨中邀乡党，酒味似天长。”此时，一阵斜风细雨袭来，飘飘洒洒扑在众人身上。张刚用手抹了一把雨水，眼睛笑成一条缝了，夸道：“姜总触景生情，一下子成‘湿人’了。”姜毅端起酒杯，呵呵笑道：“雨中情意绵绵，够味吧。只可惜今夜少了月亮，诗意减了三分嘛。”王飞正在全力以赴地与鸡腿搏斗，嘴里呜呜咽咽的，只得连连点头称是。姜毅继而言道：“即使今夜星光灿烂，咱们乡党四人相聚，咋也要比古人强得多嘛。你看，唐朝的大诗人李白人活得不潇洒，喝酒也没有朋友呀。月下独酌，只能自我安慰吟唱‘对月成三人’嘛。”

我忍不住笑了，咦！姜总这大肚子里有货啊！

云层里迸发出一道耀眼的闪电，登时照亮了夜空，也照亮了姜毅那张真挚可爱的胖脸颊。

雨在下着，酒继续喝着。

姜毅端着酒杯，一遍又一遍地敬酒。我若有所思，看来海水不可斗量，人不可貌相的。如此看来，姜毅这伙计，绝非寻常富得流油的企业家中的酒囊饭袋，腹有才华任驰骋的。他刚才那一番话，虽然是脱口而出，却是学养沉淀之后的无意泄露。瓶子里的酒没了，姜毅冒着雨打开了西边的房子，灯火一片通明。我顺着灯光看到，书房里放着一个硕大的书桌，正面是一排排的书架，码放得整齐有序。

读书应该是姜毅寻常生活的一部分，不，是他极其重要的一部分。

接下来的话题，自然而然地转移到文化上了。

姜毅说，父亲从周原出来求学，师范学校毕业后，当了一辈子教师，饱读诗书，桃李满天下。老人家的言传身教，使得自己有了自觉读书的习惯，不论多忙，不管多累，每日里要抽出时间来读书思考。我平生最特别佩服有文化能写能画的人，可惜自己啥也弄不了。

以我的人生经验判断，姜毅从政时间较长，事务性的工作占了很大精力，下海之后养家糊口，重任在肩，俗世的繁乱生活与生意场上的潮涨潮落，更是阻拦其成为满腹经纶贤达之人的拦路虎。其实，世事洞明皆学问，人生练达即文章。这样阅历丰富并能折腾的主儿，一点也不可小觑的。

果不其然。我时不时地会在姜毅的微信中发现他的诗作，他每到一地，触景生情，吟唱一番。如丁酉夏至淳化“采杏”：

麦罢山杏黄，阖家采摘忙。

酸脆酿玉液，香甜润心房。

苦咧核中味，入药保肝肠。

元亮无杏园，苍生亦安康。

如游览终南山之“黄昏”：

归来天色晚，夜幕锁终南。

残星云间醉，黯月挂中天。

万家灯火新，阡陌浮炊烟。

无妄心安静，斯时守中元。

姜毅外形粗犷，说话直来直去，做事不藏着掖着，其内心细腻，乃极重情义之人。他的一个表弟王专兵先生身患恶疾，他想方设法诊治，不料天妒英才，溘然长逝。姜毅在丁酉夏至游三亚时，依然痛心不已。

蹒跚移步大东海，双目故景哀满怀。

扑面新气人交替，海风依稀苦涩在。

犹亿那年除夕夜，笙歌笑语乐开怀。

弟兄共盏辞旧岁，老少同祈福运来。

孔明天灯许宏愿，火树银花映天籁。

潜龙在渊待腾飞，安知苍天妒英才。

东海浪涌还依旧，踏浪不见故人来。

我眼里的老板姜毅，原本就是个性情中人，年轻时喜欢写字篆刻，多才多艺。读书时书读了不少，做官时官职做得很好，做生意时钱也挣下了。他的可爱之处，不再像林冲一样毛毛躁躁的步入白虎堂，也不像疯狂追逐利益至上者沉溺其中，该游玩时，玩得开心；该喝酒时，喝得天昏地暗；该写诗时，直抒胸怀。

总而言之一句话，姜毅先生活得潇洒，活得有趣，活得本真，该干嘛还干嘛！

2018年3月7日

李西岐，岐山县雍川镇人。中国作家协会会员，甘肃省作家协会理事，甘肃马家窑文化研究会理事，甘肃省书法家协会会员，陕西省美术家协会会员，长安大学文学创作所特聘研究员，《读者》杂志社首批百名签约作家之一。上世纪八十年代开始进行业余文学创作，迄今先后在《昆仑》《解放军文艺》《飞天》等报刊发表文学作品400多万字，出版有《金城关》《大周原》《三月飘雪》等七部著作。 长篇小说《金城关》荣获甘肃省黄河文学奖，被誉为兰州及甘肃文化的百科全书。